1 ) 在绝望处止步
我记忆里她似乎一直在哭,那种哭声让人听了窒息。还有她那种潮水般的喘息,像一个将死的人在做一线挣扎。而他一直傻乎乎地跟在她身边,像对待一件瓷器一样对待她。
这部电影我花了三个晚上断续地把它看完。开始觉得它沉闷。直到最后一天晚上,看到影片最后那一片停滞的阳光,我才觉得我彻底错了。《密阳》太轻缓,太不动声色了。
李沧东在这部电影里对配乐极其吝啬。但是在它的官网上,一直循环播放着片尾的那支曲子。听得越久,那种复杂的感觉就越明显。好象说喜说悲都是不对。
那种绝望的力量被隐藏得那么深。尤其是当申爱发现她恨的人已经早她一步得到了上帝的宽恕,她那架空的精神世界就彻底崩溃了。这一段尤其使人压抑。一直到影片结束,我还在想她昏厥过去的那一幕。原来信仰是多么不值得被探讨的一个话题。当它被作为止痛剂的同时,它已经成为了一件廉价品。
我觉得密阳这个地方是一个讽刺。可能她来到这座城市就是个错误。她想逃离喧嚣的城市,去她丈夫出生的小城过平淡生活。但是脆弱的人总把善良理解得太天真。一个理想主义者努力想要走出悲观的阴影,就把自己放逐到一种绝对的生活状态里。因为理想太绝对,所以后来当这种生活状态出现偏差的时候,她的整个精神世界也坍塌了。
那个男人是她在密阳遇到的第一个人。他似乎是带着一种敬畏在靠近她。他甚至都不太敢承认自己喜欢她。直到最后我们也无从得知他到底有没有走进她的生活。也许他不懂得正确的方式,但他是那个小城里,唯一真心对她的人。尽管包括他母亲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没有出息的痞子,一个痞子的真心能有多少价值呢?
这个角色其实是非常值得回味的。因为自始至终,导演都没有拔高他任何。他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人,真实到不像是一个出现在电影里,却又不为电影背负任何角色意义的人。
很多影片都会使用戛然而止的手法来结束。有些纯属故弄玄虚,而《密阳》是我至今看过的影片里,用得最恰倒好处的。因为随着电影的进行,作为观众的我们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脆弱和茫然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导演给出任何的结局都会使人沮丧。所以他关掉了镜头。把所有未决的命运都丢在了那片阳光里。
2 ) 宗教救赎与独特爱情——《密阳》
这是一部我期待已久的电影,看完之后,第一部跳进我脑中的电影就是《蓝色》,同样是失去丈夫孩子的女人寻求心灵慰藉的电影,只不过在蓝色中,女主人公获得自由救赎的是欧洲式的人道主义自我解脱,得救的力量来自自我心灵的安慰,而在《密阳》中所涉及的关乎于宗教的信仰与怀疑,我似乎很难找到另外一部电影来进行对比,《第七封印》太抽象,《爱情的尽头》跟这部电影的主题根本背道而驰,它是如此让我震撼,这震撼来自这电影多面而深刻的主题,也来自女主角全度妍完美的表演。
电影片名叫“密阳”是一个韩国的小城镇,意思是“秘密的阳光”片子的英文名叫“secret sunshine”,这世界的阳光照在任何的一个角落,可有一些地方是阳光照不到的,或许是一处阳光被遮蔽的角落,其实我们每个人都需要阳光,就如同我们都需要快乐一样,而这世界的悲剧与痛苦往往让我们伤痕累累,我们渴望有一束秘密的阳光可以照进我们的心灵,慢慢抚平我们的暴戾的心,愤怒的情。然而,阳光真的可以秘密潜入吗?
宗教
女主角申爱在丈夫出车祸死去后,来到丈夫出生的地方密阳生活,她说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她想重新开始生活,可生活偏偏如此残酷,身边唯一的亲人儿子俊儿竟然被人绑架勒索,并且被残忍杀害,申爱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所有寄托和爱,几乎要走向崩溃的边缘。此时对面药店里的牧师夫妇努力向她传教,希望她能在宗教中获得安慰,而一开始申爱完全不接受,邻居说所有事情都有主的意思在里面,就象那一缕阳光,都有我们主的意思在里面,申爱伸手触摸阳光,说阳光就是阳光而已,什么都没有,假如真的存在上帝的话,那他为什么看着俊儿死去而见死不救呢?这样的疑惑就如同《处女泉》中那位父亲对上帝的责问,这是一个理性主义者振聋发聩的天问。
后来申爱实在无法忍受精神的巨大压力,跑到一个教会中放声痛哭,并且在里面感觉到心灵的宁静,从此开始了信仰的道路,原本一切风平浪静,我们以为这一切就此结束,申爱受伤的心灵得到了宗教的救赎,可有一天,她打算去监狱探视那个杀死自己儿子的犯人并准备原谅他,却发现那个犯人告诉他,他早就已经得到上帝的原谅了,并且他每天都为申爱和他儿子祷告,申爱在瞬间对上帝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原本她在犯人面前的优越感、施与感瞬间荡然无存,作为儿子唯一的亲人,只有她才有资格施与对罪犯的原谅与宽恕,上帝凭什么原谅他,她期待的场面是犯人痛苦流涕跪倒在她面前感谢她为他指明了人生的道路,卸下了压在他心头包袱,申爱说:“我这么难过,那个人却说他已经得到了上帝的原谅和救赎。”这无疑就等同于上帝剥夺了他对儿子的爱,剥夺了她在人世的一切权利,这让她在那一刻开始,准备与上帝为敌。
这样的转变的确是深刻而发人深思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说没有上帝,我们的堕落就没有意义,可假如真的宗教剥夺了我们在人世的所有权利,让我们陷入深深的生存荒谬感中,又有几个人能忍受这样无意义的人生呢?宗教在面对生活时常常是充满悖论的。
爱情
宗灿是密阳的一个普通的修车店的老板,39岁了还没有结婚,当他第一次看见申爱就迷上了她的声音,并且对申爱在密阳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然而申爱却并不领这份情,认为他太过于平凡,连申爱的弟弟也告诉他,你不是我姐姐喜欢的类型,可宗灿对这一切并不在乎,只是默默得用他的方式照顾着这个没有丈夫也失去孩子的女人,这样的痴恋让人想起《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个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的你,我却愿意用我的一生来爱你,让人想起《对她说》,一个与自己朝夕相对四年的女人,在她醒来的时候,他却已经死了,爱情中有太多的非理性因素,实在让我们参透半生。
宗灿与申爱的感情的确非常奇怪,我们甚至可以怀疑这算不算爱情,申爱明白一个密阳小城男人的心吗?宗灿又能明白申爱之所以哭泣的原因吗?两个几乎无法交流的人,能产生所谓的爱情吗?有人说这是一部关于一个失去爱的女人的故事,也有人说,这是一部关于宗灿单恋的爱情故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各人在各自的生活里都是主角。
非常喜欢电影最后的结尾,似乎到了最后,电影给了我们一个温情的结局,申爱在自己剪头发,宗灿进来帮她拿着镜子,他就是这么一个体贴而不能交心的男人,故事就在这里停止了,申爱尚未获得精神的解脱,宗灿也不知道能否获得申爱的爱,生活如同流水一般静静流淌,我们猜不透平静水面下流淌着怎样的暗流。
宗教与爱情都是非理性的,而慰藉我们心灵的往往都是非理性的,或许我们的心灵原本就是杂乱无章寻不到轨迹的吧,秘密的阳光究竟是来自基督教的宗教关怀还是来自宗灿那不得其门而入的隐忍的爱情?电影没有给我们答案,看过电影之后,发现全度妍获得影后的桂冠,实至名归,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看到中国电影拍出既能让我们感同身受又能感动我们心灵的电影呢?感谢李沧东,给了又一次沉重的思索,久违的感动。
3 ) 舒琪:《密陽》笔记
- 單以《密陽》一片的成績論,已足斷言李滄東是當代亞洲影壇最出色的導演。
- 能夠生產一部像《密陽》這樣的電影,並且獲得國家與國民的尊重與重視,也足證韓國電影無論怎樣過熱過剩,已無愧於本土的歷史與文化。
- 《密陽》不是一部反宗教的電影,絕對不是。它甚至從來沒有質疑過宗教(有過質疑的是片中的人物)。它探討的是信仰(faith)的問題。不獨是對神的信仰,還有是對人的信仰。
- 探討的意思就是提問,審視每一個可能性。信仰是一種必須經過scrutiny的自主的選擇。沒有質疑的信仰只是一種盲目的迷信。它又是一種責任的承擔,而不是一種對神的依靠或仰賴。明乎此,申愛(全度妍)皈依宗教其實只是另一次的逃避(一如她來到密陽,其實是為了逃避喪夫之痛)。她周邊的那些教徒們,特別是那個藥房的老闆娘,都是盲目的迷信者(李滄東不是沒有他的幽默感的:有什麼比藥房更適合來比喻這些把宗教當作止痛藥來販賣的笨蛋?)
- 申愛問:「神在哪裡?我沒看到!」她後來摔倒在地上(李滄東就是一個這樣細致入微與不著痕跡的作者!),抬頭時看到教會的橫額,便以為「看」到了神。諷刺的自然是:救贖其實一直都在她的身旁(那個魯頓得毫不起眼的宗燦),她卻自始至終沒看到,一如最後一個鏡頭裡照在那角落裡的密陽。
- (是以鏡子 ——「看」的象徵,由頭到尾充斥著電影的每個段落。)
- 全度妍讚:大概再沒有第二個女演員可以有她的能力與魅力演活這個角色。她讓我切切實實地感受到申愛那份心如刀割的絞痛。
- 報導說:她最初接到劇本時婉拒了演出,原因是害怕自己演不來。我猜她是害怕人物的那份痛楚。不是說笑:演這個角色是會死的。就以教堂裡申愛淘哭那場為例。那一聲聲內心像被撕裂成碎片似的嘶喊,你能想像會把演員折磨成什麼樣子嗎?(我想起了林權澤的傑作《天涯歌女》裡那一闕闕道盡了天地不仁的歌曲——同樣的聲嘶力竭,同樣的教人不忍。)
- 得獎後,在不同的場合,全度妍的回答都是:「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我進步了!」
——不僅是得體,而且是多麼humble的一個演員。
- 跟她一樣humble的是宋康昊。換上是我們的演員,宗燦的角色恐怕會一個接一個的辭演。因為表面上看都沒有戲演。是宋的謙卑,演活了一個謙卑的小人物的偉大。
- 可以跟這樣出色的演員合作,簡直是一種幸福,一種blessing。 - 給我?可以死而無憾了。
4 ) 密阳:暖意与冷冽并存
在时隔四年后的出山之作《密阳》中,李沧东用冷峻缜密的镜头语言,又一次讲述了一个关于命运悲剧的故事。影片显示出他作品中一贯的强大张力,和对叙事结构尝试创新突破的控制力。
在李沧东之前导演的影片中,叙事上的变奏一向是为影评人所津津乐道的。无论是《薄荷糖》,还是《绿洲》,一开始是传统的线性叙述,然后转为严密工整的倒叙,这让他的影片在结构上呈现出丰富饱满纵横捭阖的层次感。然而,在《密阳》中,他却放弃了这种驾轻就熟的结构语言,影片自始至终保持线性行进,没有插叙,没有闪回,没有倒叙,然而,以女人公的心理动因为推动力,却又清晰可见一个潜在的多米诺骨牌似的环状叙事结构,李沧东把他对主人公命运的审视,不动声色地掩放在了这一个层面。
表面上,这是一个因为命运的无常和意外引发的悲剧故事。33岁的申爱带着儿子来到亡夫的故乡——密阳开始新的生活,她开办了一所很小的钢琴学院,把儿子送进了幼儿园,尝试和邻居们做朋友,一切似乎都预示着良好的开端。但是,有一天,儿子俊突然被人绑架杀害,她的生活再一次坠入了深渊。在教友邻居的引导下,她信奉了上帝,获得了暂时的解脱,但是当她决定宽恕杀害儿子的凶手时,却发现凶手因为也信奉了上帝,已经得到了宽恕,她在极度的愤怒中开始了对上帝的报复。
实际上,悲剧的根源,却是女主人公不甘心命运的失败而倔强对峙的努力。日常生活的场景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却环环相扣,成为推动和引导故事发展方向的关键因素。女服装店老板在理发店里的闲言碎语,好像迎头泼上的一盆冷水,让沉浸在美好憧憬的申爱打了一个寒噤,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神经兮兮的问题女人。这个好不容易挣扎着逃离绝望的女人为了融入这个小城的主流,撒了一个小谎,只是一个无心之间撒的小谎,一方面立刻帮助她在这个小城获得了身份和地位的肯定——原来她是独立的、饱满的、成功的、有光彩的,这样的人谁不愿意接纳呢?另一方面,正当她以为已经为新生活扫清了障碍,和新朋友们唱着歌享受着压抑已久后恣意的释放时,谎言却带来了儿子的被绑架和死亡。
本质上,申爱不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善良,软弱,明明知道丈夫早有外遇,仍然自欺欺人维持着对丈夫的爱,为了这份爱放弃了青春,放弃了梦想,和父亲断绝了来往。当有一天丈夫撒手人寰的时候,她的命运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单薄虚空了。她又是倔强顽强的,顽强地守住对丈夫和儿子的爱,并且想要依靠这份爱自食其力地活下去。只是这种期冀如同一开场就过度曝光的天空和阳光,隐伏着某种让人不安的东西——她其实一直走在绝望的边缘,只是她试图能够远离,深入温暖安宁生活的腹地。她用强大的外表遮掩起自己的弱小,最终,她无可避免地又要承受这种不幸的虚荣酿成的悲剧。儿子的死亡让申爱的救赎刹那间失去了支撑,也让她的救赎之路失去了方向,她也完全丧失了对自身的反省和观照的能力。她茫然失神,在暗影里一遍遍舔噬伤口,在绝望中自我放逐,哀声嚎叫。
在极度的痛苦中,申爱皈依了之前一直怀疑和排斥的宗教。这实质上是一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她不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进信仰的,而是扎了一个猛子,仓皇逃进上帝的殿堂以求获得内心的庇护。“像和上帝谈恋爱般的幸福”,申爱对宗教的认识本身就掩藏了巨大的危机——爱情是如此世俗、无常、危险、计较而不可靠的东西。在过于强烈的爱情里面,一切都好像闪耀着光芒般的不真实,在眩晕中带给人超现实的幸福感。她在和上帝的恋爱中获得了片刻的安定,但是信仰对她来说,好像是治标不治本的止疼药。开车途中看到仇人女儿在路旁被欺负而后漠然离开,这一次,她意识到自己灵魂的不安和痛苦,是因为还没有真正在心底宽恕杀害儿子的凶手。而最彻底的解脱办法,就是鼓起勇气当面传递出自己的宽恕。
软弱善良的性格决定了她在命运的残酷面前,一直都处于非常弱势的位置。性格的倔强坚执除了一步一步加深自己的痛苦,并没有别的助益。一个弱势的人,是需要优越感来让自己获得超越痛苦的力量的。她之前编造谎言是出于这个心理动机,这个时候,她还是需要通过亲自宽恕对方,来获得一种优越感,不管这是出于道德的优越感,还是她已经发自内心原谅了这个人的罪行,这都是她摆脱痛苦的唯一的办法。但是,上帝抢先她一步宽恕了这个人。上帝在这场戏中的角色原本应该属于她,他让一个原本应该内心充满罪责的人满面光辉,却把自己扣留在巨大的痛苦和阴霾中,那个恩宠护佑自己的上帝在这种巨大的落差间一瞬间摔得粉碎。这个时候,申爱的绝望在影片中达到高潮。
人在彻底绝望的时候,会有一种豁出去的非理性的力量,去报复、破坏或者毁灭。在这个过程中,她其实是一直处于一种紧张混乱的癫狂状态。影片的最后,在经历了报复和癫狂之后,她平静下来,走进理发店,想要梳理一下自己,却遭遇了仇人的女儿。女孩子过得并不好,辍学,进了少年教管所。申爱试图恢复平静的内心一下子又被推进了想要同情却又无法原谅的尖锐矛盾中。她落荒而逃。
内心纠结不安的申爱路过了自己曾经给予建议的服装店,女老板满脸的喜悦和感激,像装饰一新的服装店里亮堂堂的阳光一样,无遮拦地照进了申爱满心的疮痍。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回到家的申爱拿起镜子,在镜子里面照见了自己,这是影片中她第一次认真看着自己。原来,自己当初无意中传递的善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照亮了别人。
这是一个暖意与冷洌并存的结局。生命中那些温暖卑微的存在,就好象一直忠实守护着她的平凡的宗灿一样,总是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是这光芒太过微弱,无法穿透人和人之间的隔膜、偏见,就如同他从来没有能够改变她命运的轨迹,只是眼含慈悲的看着她一次一次坠入深渊,再把她一次一次打捞上岸。直到有一天,密阳的微光透进现实的角落,多米诺骨牌倒在了开始的地方。只是这时候,一切却都已经面目全非,无可挽回。(五节芒/文)
5 ) 李沧东,人生的痛苦都是有意义的?
和妈妈一起看完李沧东的《密阳》,看完她一直在追问我,你看上帝就是不存在的,导演是不是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果然被李沧东一语中的,看完这部片子,不信基督的人一定会认为这是一部反基督教的影片,而基督徒看了又一定会很不舒服。李沧东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回答的很巧妙,当然曾经韩国文化部部长的位子让他害怕他的回答被人更多拿来做政治上的解释。实际上要说这部片子和宗教无关那绝对是在扯谈。
李申爱死了丈夫带着儿子到丈夫的出生地“密阳”,然而没想到的是,她的儿子却被人绑票最后撕票,尸体被扔在河里,凶手是儿子的老师。经历到人生最大痛苦的她被当地的一名基督徒传了福音,之后她在宗教信仰里得到了安慰和平静。就在这时她下了一个决定,要去监狱宽恕那名杀人凶手从而宣传上帝的爱和福音,但没想到的是,那名凶手虽然在监狱里但却红光满面,原来他在监狱里也信仰了神,并且得到了神的宽恕。这让李申爱大受打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仰彻底崩塌。之后她做出种种奇怪的行经去挑战上帝的存在。
我觉得此片最巧妙的地方在于他最大程度的暴露了基督教教义中争议最大的赎罪漏洞。
李申爱信仰上帝,因此她觉得要“爱自己的敌人如同爱自己”,所以她才会去选择到监狱里宽恕杀人犯,但问题是这个宽恕只是单方面的,她通过宽恕这个行为得到心理上的补偿,但实际上,她却不认为上帝会宽恕他的,但实际上又是怎么样的呢,李沧东在这里做了巧妙的安排,这个罪人也恰巧信了上帝,这里就进入了基督教"因信称义"里的概念,天主教里讲究功德赎罪,马丁路德改教后被提出的"因信称义"却不同,只要向上帝真心忏悔就能蒙准上帝的恩赦。李申爱信仰彻底崩塌的原因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罪人也可能信仰上帝,并且在她没有宽恕他之前,上帝就可以先宽恕他。于是李申爱质疑如果罪能够轻易就被赦免掉,那么长久以来她忍受的痛苦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里提到了痛苦的意义,这是我觉得本片里李沧东最想表达的一个东西,李沧东很显然觉得痛苦是有意义的,这部电影的第一个镜头,是隔着车窗仰拍天空,最后一个镜头恰恰相反,是俯拍地面。中间没有隔离物。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呢?李申爱一直在寻找生命意义,她来到丈夫的老家“密阳”,就是要寻找生命的意义。一直寻找生命和人生的意义,是所有人的目的。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地过去。李沧东认为一般人觉得人生最大的意义存在宗教里,许多人在人生的某一点中最终会寻找宗教得到依归。然而李沧东更多的想表达的是,不管上帝存在不存在,人生的意义都不在天上,而是在现实里。虽然现实本身丑陋而粗糙,却是生活的基础。但是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
李沧东想要抛开宗教去讨论人生命痛苦的意义何在,但是在影片的最后,他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所以有很多人不喜欢这个结尾 ,我认为并不是大家希望让李沧东给出上帝到底存不存在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在于对痛苦意义的追问。
李沧东曾在北京电影学院做讲座的时候就这样说到,他说他本人不信神,但是有宗教性,他说美国有个机构进行过有关宗教的一项调查,他的问题并不是直接问你有没有宗教,而是问你觉得人生中经历的痛苦有意义吗,如果回答有的话,那就是被认为是有宗教性的人。如果拿这个问题问他的话,他也会回答有。因为他觉得人生中经历过的痛苦是有意义的。他说他就是想通过他的电影给观众一个答案,对人生经历的痛苦的一个答案。
很遗憾的是,在密阳里,我们看不到这个答案。
如果他想给出的答案是,抽离掉宗教后,人生的痛苦将不再有任何被寄托的可能。它仅仅成了单纯的痛苦,一种无法避免而又绝望的痛苦本身。
"密阳"的意思是秘密阳光,但我更喜欢它另外一个解释,"阳光密集的地方",在《圣经》里《创世纪》永远是最让人着迷的,"要有光",耶和华大声地下达了他的旨意,于是便有了光,光代表的是生命的开始,是生存的希望,正如李申爱第一次来到密阳的时候透过车窗看到的那一屡阳光,她说她喜欢密阳不仅是因为这里是丈夫的家乡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可以在这里重新生活重头开始,而在影片的背后阳光被投上了阴影,然而不再看得见阳光的李申爱最终去哪里找寻她所不断在承受的痛苦的意义。
李沧东狡猾的避开了。
6 ) 又见密阳
预警:见微博上有人说“女生自称‘人家’的不用干活,因男人自会替她把活干了。自称‘偶’的需干一半的活,剩下一半亦有人帮她干。自称‘我’的则事必躬亲跑不了。自称‘姐’、‘爷’的则是要连男生那份一并担了”。嗯,为了摆脱这苦逼的宿命,即日起,本博的自称一律改成“人家”。肠胃不好的同学麻烦一旁吐个先。
2007年的片子,上映的时候看过,回来想找几本李沧东的小说来翻翻。总归是没找到。反倒以此片为引子同某教徒爆了一场关于宗教的口水仗,头晕脑涨之后就忘了记一笔。欠着欠着,pps上又跳出这片名儿就是催人家还了。
戛纳的时候没见到李导,那个传说中穿整套黑西装还要系黑领带的文艺中年,很觉可惜,想来应该是枚气质阿加西吧。他40+才初执导筒,张爱玲那句“成名要趁早”倒是用不上了。
晚有晚的好处,好像每年在影展上拿到大奖的新人导演之后总有几年着了疯似的找不到北,甚至最终昙花一现的,被称为“金xx魔咒”,说穿了就是缺少生活缺少体验。少年得志,一卷进这个以编故事讨生活的圈子里,离真实又平凡的人难免越来越远。
少年是跟凤梨罐头一样有期限的,激进到老轰烈要死的总会被慢下来,戈达尔也有被终身成就奖的那一天。反倒是那些过了中年,累积了许多故事都消化到岁月里用心吸取了养分的,开始和电影光和作用之后,往往初始就沉稳坚定,静静的就像河一样,缓缓的流向海,比如侯麦。
跟李沧东比起来,年纪大过他的那些韩国导演都还在“年少”的阶段,亦真亦幻,且轻且狂。他独自将镜头对准了最真实的生活和最鲜活的人,因这些本身就是一出戏,没有黑帮没有仇杀没有帅哥美女的奇情狂爱。而一个曾当过作家的人,除了有具细的观察力之外,必须也得有好的表现力,才能靠着码字把自己养活到四十岁,反正人家是没有这样的本事。
当初《秘阳》最吸引人家的是电影对女主角李申爱的塑造。在大约45分钟——也就是这部长达140分钟的电影过去三分之一的时候,观众对申爱的过去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首尔人,主修钢琴,很年轻便结了婚弃了事业在家做全职太太。后丈夫生意失败欠了债务不说还跟别的女人出轨。在丈夫车祸丧生之后,携独子远赴丈夫的故乡小镇秘阳决定重新开始,并因此和娘家闹翻,这些都是从她与第三者的对话中拼凑出来的;同时对她的个性亦有了一个暧昧的概念——因完全没有独立生活过的经验,所以带些孩子气,且不通人情事故,但自尊心又强不肯落于人后。而这些都是从日常细节的点滴中渗透出来的。比如在带儿子赶到秘阳前还没有租定店铺及住所,在金老板店里看到房东时也不走进去打招呼,到别人的店里对初次见面的人提出装修的意见,这些都是久居深闺的模样,明明丈夫出轨了却坚称“他只爱我和俊儿”,坚称自己“很幸福”不惜谎称买地证明给旁人看,这些都是少受挫折的缘故,她与俊儿之间的互动与其说像母子倒更似两个孩子的玩耍,反对金老板挂假的得奖证书但终于也没有取下来,这种种看似闲散的一笔带过,却让后来申爱将幼子独自留在家里的大意,被歹徒威胁之后的惊惶失措应对失当,丧子之后的无所适从,都水到渠成的顺畅合理。
人家读小说也是欣赏这一种笔法,细细的,不阻断故事不妨碍节奏不由旁人下生硬的断语,只一笔一笔添来,爱这一味的自能解读出意思,不喝这杯茶的仍可专心于情节也不感到冗赘。说到作者派导演和电影的趣味性,只要有这一招在手,也就不是什么水火不容的关系。总是以逼疯观众来彰显自己“高于群众的艺术性”么人家向来是欣赏无能的。
这一年李导还没有到《诗》这样的内敛,“密阳”有个非常字面的解释——秘密的阳光。被丈夫背叛,又变成寡妇,不能够坚强面对重大变故的申爱做了另一个普通人的选择——逃避,对于她来说那个没有人知道她底细的小镇,她亡夫的故乡,就是她秘密的阳光,是她重新开始的希望。在这里没有人提醒她丈夫曾经背叛过,她可以继续对自己说“他只爱我”,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早疏于琴技,她还是从首尔来的钢琴老师。
自欺,是人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如果不是俊儿的意外,申爱可以一直这样自欺下去直到被自己催眠,慢慢学习生存的技巧,最终变成和金老板一样的寻常小市民。但就在她学会应酬,和小镇上的其他女性建立起可以一起去KTV的友好关系,融入生活的时候,她的阳光消失在俊儿被绑架的那个夜晚。
如果是在人家身上发生申爱一样的事,人家是绝对不会想要“宽恕”仇人的,反而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弄死伊(朴赞郁大叔正是因无限贴合人家的黑暗面而深受人家宠爱)。可是申爱不像人家,她不会仇恨,就像她选择自欺以逃避丈夫背叛的事实一样(要是换成人家,那男的应该早被切了),在与罪犯对面时,她下意识地躲避了。可是不能恨的话又要如何自处?怎么面对独子被害的事实?《兔子洞》的女主角想知道“为什么”,独立坚强的她从上帝那里果断找不到答案。李申爱想知道“怎么办”,远离家人缺少朋友的她从上帝那里得到了再行自欺的借口——如果不能鼓动自己去恨的话,那么可以原谅啊!只要她原谅了罪犯,这件事就结束了,她可以放心心中的块垒,就像当初逃避到密阳一样,她躲到上帝所创的光环底下期望重新开始。
可是真的只要唱唱圣歌做做祷告,自己的心就会真的宽恕吗?目睹罪犯的女儿受欺负却没有阻止的申爱觉察到自己的动摇,决心做个了结。她要得也不多,人家猜她也就是希望看到罪犯因良心谴责而形枯骨消,略满足一下潜意识里的报复快感后,再说出“我原谅你”,这时罪犯会痛哭流涕地向她忏悔向她道歉对她的宽恕表示感激,果真如此的话,人死不能复生,至少她这段时间的折磨煎熬挽回了另一个人的灵魂,也不算白费。
谁曾想到罪犯竟然和她采取了同一套逃避机制,率先原谅了自己,良心安稳得很。吃若的受伤的难过的明明是自己,失去儿子的明明是自己,上帝凭什么接受罪犯的歉意,凭什么原谅,咹?并没有真的笃定信仰,只是乞求庇护与安慰的申爱自然觉得再度遭到背叛——这次她的爱人是上帝。
这已经超出申爱精神能承受的极限,自欺的马其顿防线被攻破之后,连现以前潜隐的愤怒不甘一体爆发出来,她开始向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进行报复。甚至不惜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证明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上帝,她孤零零的——所有的人都是孤零零的——在面对生活的残酷,生活在没有阳光的黑暗,不被爱护不受保护无有希望。
然而有一个人始终追随申爱的左右。她冷落他,对他生气,他总是不离不弃。金老板,诚如他所说的和申爱是“相辅相成”。申爱是表面光鲜内里却揣着一段幽怨,而他却是看来不怎么样心地里自有一层温暖。不是亡夫的小镇,也不是上帝的教诲,是这个开车带她进入密阳,总是说“密阳跟其他地方都一样”的普通中年男子,才是她秘密的阳光。
开始是由他的市侩他的八面玲珑他被申爱称为“低俗”的那些行止去为衬托申爱不谙事理的阴影。到申爱崩溃走向另一个极端之后,仍是他的体谅包容他的不离不弃为申爱留下了最后一线生机。他为申爱找到了住所,给申爱张罗生源,把申爱带入密阳的社交圈,是他把申爱接出医院,送申爱去了那一家美容院,在最后是他为申爱捧起那面镜子面对真实的她自己,真实的生活,剪断过去,真正的重新来过。
他慢慢渗透进她的生命,恐怕连李申爱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一开始跟他还很生疏地道谢,也曾把他推下计程车,后来却由着他粘她粘去教堂,到她决定去见罪犯的时候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当李申爱这种对献殷勤的男人直接说“我们的事不用老板你操心”的女人会朝金老板发小脾气说“你到底送不送嘛”的时候,她注定是不会任由自己流血至死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金老板这枚放在浪漫爱情片里绝对是炮灰,放在现实生活中估计也没有人要嫁的中年槽男,恐怕是她奔出去呼救的唯一原因。到她出院的时候,那个本来一口咬定“我姐绝不会看上你这个类型”的弟弟已经完全把金老板当成姐姐的守护者了。
金老板会让我想到许三观,不是完美的,甚至说不上是美好的,但他就像平凡的日子,他身上的瑕疵在逆境中把优点衬托得更可爱,残酷的意外也会把人性和现实中美好的一面反衬得更光亮。
人家很喜欢金老板生日约申爱吃饭的那场戏。他因她爽约而生气,又不能对她发脾气,只分了三分精神在跟她说话却有七分心思放在电视播放的篮球比赛上,就是普通人的样子,放在这个节点上特别真实有爱。还有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本来是金老板蹲着,发现申爱也蹲下了之后他就站起来走到她旁边,一下子变成她头顶上的遮盖。
跟很多搞文学出身的电影人一样,李导喜欢一个首尾呼应的结构,于是有了那家“装潢阴郁”的店在最后重新整修一新的情节以说明直到这个时候申爱的内心才真正摆脱了阴霾,也喜欢用不起眼的细节而非戏剧性的桥段来承接情节,比如申爱去送赎金之后正撞上罪犯的女儿,并看到她接了一个电话,说明去取赎金的正是这个少女,串起她后面和申爱几次碰面,两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不同于很多搞文学出身的导演,李导除了非常好的审美之外,也很在意画面对故事的用处。比如申爱的弟弟第一次和金老板道别后,金老板身后就是在街头唱歌的教众,既暗示了后面的情节,在圣歌中微笑的金老板实在也很有“救主”的样子,另外片中情节大部分都发生在有明亮阳光的白天,只有两个阶段转去了阴暗的画面,一是俊儿被绑架的夜晚,另一个就是申爱从看守所出来到她入院的时间,以照应“密阳”这个主题。再加上李导过硬的美感,使这部影片有被再度玩味的乐趣。
人家曾经一直觉得李导对人性和生活太严肃到有些灰暗的程度,现在回头来看,也许是这些年也多了些经历的缘故,倒是发现李导还是很善良的,只不过有些美好的东西因为太寻常而被忽略,需要黑暗和残忍去做阴影,才会显出高光。他的镜头喜欢和人物保持一定的距离,而刻意回避有煽情嫌疑的情境,好让旁观者把这些阴影和高光都收在眼时,形成一个立体的印象。人家也是老了呢,开始喜欢这种路线了么。
7 ) 今生的骄傲
今生的骄傲
——李沧东电影《密阳》
石衡潭
李沧东的电影《密阳》刺痛了不少人,也惹恼了不少人。这是一部涉及基督徒生活的电影。信的人认为它拿信仰开刀,亵渎了基督教;不信的人幸灾乐祸,或者更加坚信自己的不信了:一切都是谎言,哪里有什么上帝!
先不论这部电影的思想艺术价值如何,我认为它至少是真实的。片中反映的是真实的人性状态,也是真实的信仰生活。对于基督教信仰与信仰基督教的人,人们总是以忽高忽低的眼光去看待。有人远远地报之以不屑,有人走近了横挑鼻子竖挑眼。其实,在不屑之中有惊惧,而挑剔则往往是由于期望值太高。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人的不信与浅信。
信仰是什么呢?信仰是固有的颠倒,是习惯的改变,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接受信仰最大的障碍是什么呢?是自我,是自我中心的观念与意识;而自我中最顽固与最强大的又是什么呢?是人的骄傲。
《密阳》讲的是一个骄傲被粉碎的故事,包括其怵目惊心之过程与惨不忍睹之后果。
李申爱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这种骄傲是骨子里的,自然也会通过她的一举手一投足表现出来。骄傲的人就是生活在自己所建构的世界中的人,就是自以为是的人。当然,每个人表现骄傲的方式可能不一样,每个人所引以为骄傲的资本也各不相同。面对地处偏远的密阳,来自首都首尔的李申爱自然有足够的骄傲资本,何况她还是首尔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所以,她自信能够在这里找到心灵的安慰,也可以寻求事业的发展。对密阳人的居高临下从一开始就表露出来了,初进服装店,她就觉得这里装修老土,采光不好,建议店主重新改造,让那个老太太莫名其妙,不知如何应对。她对一心爱慕她追求她的修车店老板金宗灿更是颐指气使,随意驱遣。金宗灿对她跟前跟后,为她忙左忙右,她视为当然,受之泰然,却不给他一点点鼓励性的回应,甚至都从来没有过好颜色。就是她对丈夫的爱情也主要是出于一厢情愿的想象与虚构,而非真正的水乳交融,情之所至。她的胞弟就曾经好心劝告:“其实姐姐真没必要这样活着,姐夫还不是为了别的女人死了的 …… ”可是她不但不相信,还生气地阻止弟弟继续说下去,并让他迅速打道回府。丈夫去世后,她毅然决定离开首都去丈夫故乡——密阳定居生活并开办钢琴学院,这也是出于骄傲。这不是对丈夫之爱的自然表达,而是向别人展示自己对丈夫的爱。丈夫并不值得她这样去爱,可她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夸张自己的爱。凡事不做狠不做绝就不是她李申爱。
骄傲并没有带给她所想要的一切,而是成为了她的悲剧之源,其实,她丈夫之死也应该与她的骄傲不无关系,这点我们就不去深究了。由于骄傲,她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势,到处说自己要购买地产,要开办钢琴学院,毫无防范之心,殊不知这简直是在引诱贪婪,催生罪恶。正是在她大搞公关,欢庆成功之际,她心爱的俊儿遭到了罪犯的绑架。把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独自放在家里那么长时间,这本身就说明她的母爱很成问题了。而在事情发生之后,她首先不是报警以寻求帮助,而是自己拿钱去应付。这同样是出于骄傲,她以为自己能够搞定。在给指定的垃圾箱投放金钱之际,她还自以为高明地拿出来了一大把。第一次与罪犯的较量失败后,她本想去寻求金宗灿的帮助,可是当看到他在那里伤心痛苦地独自歌唱时,她却又转身离开了,不知是对他内心鄙夷,还是怕惹上了甩不开。这样,她就错过了营救儿子的最好时机,而等她最后报警时,儿子已经葬身水库了。儿子的死,并没有摧毁她的骄傲。她对待儿子之死的方式也是骄傲的。她回避了已经被抓获的那个罪犯——儿子的老师,这是某种骄傲在起作用,她还没有想好怎样来应对他。儿子的奶奶等亲人都痛不欲生,哭成泪人,她却一言不发,呆若木鸡;对亲人们的指责也没有任何反应。她可能不屑或不愿以这种太寻常太普通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绝望与哀伤。
一个人可以坚持骄傲,但一个人却难以抵抗绝望与哀伤。在她悲痛欲绝摇摇欲坠之际,她在骄傲中一再拒绝的神之大爱再次向她涌来,那是从教堂飘来的赞美歌声——《如今在爱里》,她情不自禁地奔向美妙乐音所出之地。“主,我已蒙恩,因你已收纳我。如今在爱里成为你的儿女。你拯救我,安慰我,你听见我心呼喊,……”她终于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与大喊。这是她放弃人的骄傲,真心向上帝投诚。“我要永远赞美你圣名,向你献我一生。”她从上帝那里得到了安慰与释放,生活也就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开药店的牧师太太曾经给她说:“这每一缕阳光下,都有着上帝的旨意。”可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通:“哪有什么,这不就是阳光嘛!”现在,她忍不住要把这番话给自己每一个朋友分享,她也在传福音了。她看到罪犯的女儿受地痞流氓的欺负,心中有所不忍,随后,她就萌生了去监狱探监并亲口对他说自己已原谅的想法。
这一切都是人真实的改变、真实的感受,要是没有她所认为的那个意外,可能结局也会非常完美,并且十分动人。可是生活总是偏离人们的想象与设计,而给他们提出新的难题。当申爱带着野花怀着激动进入探监室说出那番让自己也感动的话时,那个犯人却心平气和地告诉她:自从进入监狱后,在自己母亲的影响下,他也信上帝了,他相信上帝已经赦免了自己的罪,他每天还在为死去孩子的母亲而祷告。这一场景再次令她无比震惊与愤怒,她一下子僵在那里:“我这么难过,那个人却说他已经得到了上帝的原谅和救赎。”“我都还没说原谅,上帝怎么能在我之前就已经原谅宽恕他呢??”一出监狱,她便在阳光下昏厥了,那朵她亲自采摘的本来要送给犯人的野花也落在了地上。回来之后,她就由对上帝极度的感恩变成了对上帝极度的仇恨,这一仇恨又通过一系列歇斯底里不遗余力不计后果的行动表现出来。她在教堂击掌拍桌干扰秩序,让信徒们不能祷告;她到音像店偷CD,拒不承认,还冲撞店员;她闯入大型布道会音响间,用偷来的Everything is fake(《一切都是假的》)的流行乐来替换牧师祷告时用的赞美诗,破坏布道会;更有甚者,她引诱牧师,把他带到荒郊野外行淫,还自以为得计地说:“看清楚了。”她还朝着深夜聚集为她祷告的信徒家里扔石头......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逆转?到底是信仰本身为假还是她自己的信仰不真?信仰对此时的她就无能为力不起作用吗?这正是李沧东借着她要向教会与社会提出的问题。其实,问题的症结仍然在于骄傲。如果在相信上帝之前,她的骄傲是理性的骄傲、感情的骄傲、属世能力的骄傲,那么,在相信上帝之后,她的骄傲就是道德的骄傲、灵性的骄傲、属灵能力的骄傲。如果说以前她所作的一切是要显示自己对丈夫的爱有多么深,那么,现在她要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则是自己对罪犯的宽容是何等的大。虽然属灵身份不一样了,但她内在的镜像还是没有变,她还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与方式来安排生活。尽管信徒和牧师都一再劝告她:不要贸然采取这种方式去原谅,可她对自己的能力确信不疑,并坚持一意孤行,结果是一败涂地。其实,这不是上帝的残酷,而是上帝的公义。上帝早就看穿了她的骄傲,上帝所要对付的正是她的这种骄傲。世俗的骄傲去掉了,灵性的骄傲又上来了。人可能掩饰的很深,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他还相信自己很真诚,但一切都瞒不过全能全知的上帝。上帝要用一个个事件来将我们的本性显露,上帝又要用一次次打击来将我们炼净。“神啊,你曾试验我们,熬炼我们,如熬炼银子一样。”(《诗篇》66:10)“鼎为炼银,炉为炼金。惟有耶和华熬炼人心。”(《箴言》17:3)
那么,上帝有没有权柄在申爱原谅之前原谅罪犯?又应不应该如此原谅呢?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第二个问题也是理所当然。上帝有权柄原谅与不原谅我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欠上帝的,而上帝不欠我们任何人。“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罗马书》3:23)上帝因着他的慈爱与怜悯,原谅与赦免了我们的罪,我们所应该对上帝怀有的是无尽的感恩。至于我们与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只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间的区别。而申爱对待犯人的态度就像是《马太福音》中那个欠了主人万两银子的仆人对待欠了自己十两银子之人的态度,她忘记了主人已经免去了她万两银子的债,却揪住那个欠她十两银子人的脖子不放。她要自己为主自己为先,她不要放弃这个原谅的主权。当然,受过伤害的人要转过这个弯来很不容易。申爱也有权利向上帝发问,向上帝申辩,甚至跟上帝较劲,但她最后应该像约伯一样谦卑下来,承认上帝的主权,顺服上帝的旨意;或者像大卫一样小心谨慎:“耶和华啊,我的心不狂傲,我的眼不高大。重大和测不透的事,我也不敢行。”(《诗篇》131:1)上帝就是上帝,他有权柄不征求我们的意见就按己意行事,上帝也无需一定要让我们理解他的作为。“深哉!神丰富的智慧和知识。他的判断,何其难测,他的踪迹,何其难寻!谁知道主的心?谁作过他的谋士呢?”(《罗马书》11:33—34)
当然,这里有一个问题是那个犯人的态度。他过于平静了。真正的忏悔不应该是这样,我们虽然获得了神的宽恕,可同样应该取得人的原谅。耶稣教导说:“所以你在祭坛上献礼物的时候,若想起弟兄向你怀怨,就把礼物留在坛前,先去同弟兄和好,然后来献礼物。你同告你的对头还在路上,就赶紧与他和息。恐怕他把你送给审判官,审判官交付衙役,你就下在监里了。我实在告诉你,若有一文钱没有还清,你断不能从那里出来。”(《马太福音》5:23-26)
申爱后来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来抗拒上帝,发泄对上帝的怨恨,她的割腕自杀也是冲着上帝来的,所以她仰天发语:“看到了吧!看到了吧!”上帝当然看到了,不过,上帝不与她斗气,上帝还是垂怜她,保全了她的生命。她终于开口向人求救,这也还是在向上帝的低头。最后,金宗灿接她从医院出来回家,中途去理发店理发,不巧给她理发的恰好是已经成了发廊妹的犯人女儿,于是,申爱又突然罢剪出店,幸好随后又遇见了服装店老板娘,她终于接受了申爱的建议,重新装修了店面,这让申爱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慰。片末的镜头是:申爱坐在阳光下,让金宗灿给她剪那已经剪了一半的头发,丝丝发缕掉下来,被微风吹到了泥地上,轻轻颤动……这个镜头意味深长:她又走到十字路口,是欣然接受上帝播洒的遍布全地的灿烂阳光?还是继续蜷缩在自己内心编织的阴暗角落呢?
《密阳》所引起的惊惧反映显露了人们对基督教信仰与信仰生活所存在的错识与误区。其实,基督教不是廉价的福音,上帝也不是满手糖果的圣诞老人。不是一信上帝了,就什么都好了,万事大吉了。信仰的历程中,仍然有陷阱,有旋涡;有诱惑,有试探;有挣扎,有困惑。牧师也是人,他们也有软弱,也会失足犯错误。信徒更可能由于对神的旨意不了解,对自己的认识不清楚,从而摔跤跌倒失败。在人性弱点中,最难对付的是骄傲;在信仰生活里,最需要的是真诚。我们要认清自己的本相,既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虚张声势,更不要行在上帝前面和外面。“然而我们到了什么地步,就当照着什么地步行。”(《腓立比书》3:16)而无论我们沦落到何种境地,上帝还是愿意张开双臂欢迎回来,只要我们真心悔改,承认他是我们的主。“神所要的祭,就是忧伤的灵。神啊,忧伤痛悔的心,你必不轻看。”(《诗篇》51:17)
8 ) 一个没有希望的故事
遭受不幸—痛苦沉沦—自我救赎—再度爆发—归于平静,电影呈现的就是女主角李申爱这段并不复杂的人生际遇。唯一和宗教扯上关系的无非是申爱在丧子的悲痛中泥足深陷时选择了宗教作为精神慰藉来试图自救,自救虽然失败了,但显然影片的主题并不是攻击现代宗教的虚伪,因为片中的牧师至少在铸成大错之前及时提起了裤子。
女主选择信教。但是还是不足够。罪犯的自我原谅刺破了她信教的虚假。这样的一种罪,和痛苦。女主一度崩溃,自杀自残。应该是被送进了精神科医院接受镇静剂治疗。
最后的片子并没有展现她得到了疗愈。但是展现了创伤的过程。男主真心的陪伴是故事的一抹暖色。
关于创伤,我还是觉得心理治疗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药物也是。还需要主人公自己的求生意志。
孩子的意外死去,不管是片子里的还是新闻现实中的,都是对于生活撕开了一个口子。照拉康的理论,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想象界的破缺,需要象征的东西来填补。宗教是一种。还有其他的。
归根结底还是韩式的慢动作,只是掺杂了宗教的意味就换了一股味道。似乎有很多东西在讲,也确实讲了不少东西,但每每都点到即止,缺少深度,唯有全度妍的演技堪称精彩。★★★☆
与上帝决裂,与生活和解。
阳光、白云、蓝天,她选了个好日子去刺杀上帝。踢开门,她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上帝露出笑容,手上拽着用来算命占卜的塔罗牌,恭候她多时。
他都说已经被原谅了,我还原谅什么?在我还没原谅他之前,上帝怎么可以就那么原谅他了呢?
长。
惨片,女主演得好。宗教神马的是浮云就对了,现场配乐版圣歌那一幕简直是集体神经病发作……这片似乎在说“男人蠢就蠢吧缺就缺吧低俗就低俗吧只要没安坏心真心对你好就可以了”大脸叔其实就是性子直一点EQ低一点啊……小镇生活太可恨了
【B+】电影的主题既非讽刺宗教,也非宽恕与原谅,它所展现的是一种错误人生,女主将自身生活的缺陷永远寄希望于他物拯救,先是男人,后是居住地,再是上帝,不断的自我欺骗和逃避终导致一次次崩盘至谷底。“密阳是个什么地方?跟其他地方没什么差别,人生活的地方哪都一样。”这句台词直指核心。
宗教这个东西根本就是无法自洽的,电影对于人心人性虚伪揭示很有功力。
人在绝望的时候真的需要信仰,但是信仰谁都知道它不是真的…“《密阳》之中的信仰问题,或者说是对于宗教、信仰的怀疑,似与上帝无关。那些揪心的痛楚,那些令人发指的罪恶,仍然是人间舞台的一出苍凉悲剧,在李沧东的镜头中,这样的悲剧依然未有一个了局,未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未有拯救之光的来临…”
一个女人,寻找平静,失去平静,又找回平静的过程。密阳,秘密的阳光。孩子是她的密阳,宗教是无法面对后选择的逃避。最后,生命中的触底反弹,没有原谅、没有救赎,只是找回了密阳。这个女人的心理历程是一个圆,内里有了东方哲学的禅意。
大韩民族特色主义基督教。
李沧东能把苦情戏拍得这么深刻,简直就是当代伯格曼啊有木有!画外空间的使用太赞了,结尾甚为美好。
当普通的救赎片去看的,没想到这么丰富、残酷,非常震惊。监狱一场短短几句话道明信仰从建立到突然坍塌的过程,实在久久难忘。给上帝献出自己前,应该不做任何要求吧。韩国作为资本主义已经相当发达的一个国家,基督教普及率也非常高,其实挺难判断李沧东的态度,最后有点“上帝就在身边”的意思
大赞女主角的表演
1.全度妍细腻动人的表演牢牢抓住我的眼球,戛纳影后实至名归;2.手持摄影+长镜头+极少量配乐,李沧东冷峻的诗意现实主义;3.含蓄蕴藉的细节处理,反煽情,需全身心融入的观影体验;4.有反基督教成分,但李申爱在苦难,虚荣,宽恕与仇恨中的心路历程更重要;5.结尾对角落一缕阳光的凝视,大爱。(9.0/10)
多数人仅有自救的动机,而没有自救的能力。最后还是要依靠“关系”,抓住他人他物伸出的稻草,尽管正是这根稻草曾经把人推向深渊。
一直装睡,竟然会无法苏醒;假装迷藏,真的能把人弄丢。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击碎虚伪的空窗,呕出道德的秽物,剪短烦恼的青丝,割破无望的经脉。用肉体引诱虚伪,用灵魂唾弃道德,镜子里如遗像般心死,阳光中似鬼影般复活。密阳站像阴阳门,伴着圣歌有人以为来到天堂,却葬身地狱,可这里并没什么不同。
重看。在申爱辨认儿子尸体之前,镜头从车里望向天空,与全片的第一个镜头几乎相同,那是他们刚搬到密阳时对这个小城的畅想,之后哀伤的音乐响起,镜头远远地跟随着申爱近乎虚脱的身体,我们无须通过表情得知真相,声音预示了一切。信仰的坍塌等同于生命的重建,电影的重点不在于悲恸,而在于冒犯。李沧东的镜头拥有极为强大的自主意识:在申爱濒临绝望的时刻以微弱的速率推近试探着情绪崩溃的红线,在申爱感激于上帝对她救赎的时刻又冷漠而戏谑地拉远,它兀自闪躲或凝神注视,对观众形成如军令一般的感召,正如上帝对申爱的救赎/冒犯。而我们究竟应该接纳还是对抗这股力量?它对此不屑一顾。全度妍完成了一次凯特·温斯莱特《幻世浮生》式的表演。
只有恨能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更坚强的活着,信仰太美反而容易破坏
有时天使是以怪大叔的样子出现的。杀戮你的和救赎你的,都是身边人。可惜人总是不喜欢平视,而总想通过仰望获得解救。